芽米兒 遇見幸福

【第７話】那是一支比「哈利波特魔法棒」還要威猛的竹條。

我的心忽然緊緊糾結在一起，
感到胸口呼吸困難。
媽媽為了我捨得去買我想吃的，
卻捨不得花錢買雙鞋，換掉那雙破鞋。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裡感覺甜甜的。

媽媽看到我一整個人趴在雞蛋冰車上，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快滑出來了。

為了滿足我吃冰的慾望，她先去買了一些乳白色的夾鍊袋備用，再拿市場菜商

送給她的綠豆，放在鍋子裡，加入適當的二級砂糖，再加水一起煮成綠豆湯。

等綠豆湯放涼了，再將綠豆湯倒入乳白色夾鏈袋裡封好，然後丟進冰箱冷凍室裡，

這樣一段時間後綠豆冰就有了。

媽媽說我小時候很天才，為了吃，智商都是破錶的。

超級神童。

印象中有一次我拿著一個小竹凳，把凳子放在冰箱前，然後去拿一個碗和一支

湯匙，登上凳子再把冰箱上方的冷凍室打開，用我的小手在冒著煙的冰室裡猛挖。

挖挖挖～

以前的家用冰箱是水冷式的，不像現在是氣冷式的。

水冷式的冰箱會在冰室的周圍，積上一層厚厚的冰壁，若是積的太厚，是會影響

到存放空間的。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將冰箱退冰一下，將積在冰室上的冰壁溶解掉，這樣才有

空間擺放東西。

小孩子的力量不是很大，要挖下那層冰壁並非易事，我的小手花了好多時間，

在那裏面拼命的來回挖著。

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一番賣力演出，碗裡終於堆疊出片片的雪白。

雪白片片。

挖到我手痠到不行。

我從廚房的流理台旁，找到一罐裝著白糖的罐子，我把白糖倒在碗裡攪拌攪拌，

這樣一碗我親手自製的冰，便大功告成了。

耶～有冰吃了耶～

我好高興、好有成就感，我好興奮的一口接著一口吃著冰，那種幸福的滿足感

讓我無法言喻。

奇怪的是我卻吃出一臉錯愕，為什麼冰不是甜的，是……鹹的。

我一整個人囧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鹹鹹的冰。

媽媽發現流理台上灑了一些鹽巴，問我怎麼回事？

當然天才的我是不會說出我犯罪經過的。

於是媽媽手中便拿起一支竹條，在我面前晃阿晃，我的眼珠子也跟著那支竹條

晃啊晃，晃得我好害怕，我只好乖乖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媽媽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就放我一馬了。並告誡我不可再犯，說冰壁上的冰

不衛生，吃了肚子會長蟲，嚇得我一直噁心巴拉的。

長蟲長蟲。

還有一次媽媽發現客廳地上有些許的白色粉末，點點滴滴的一直延伸到廚房。

她追蹤白色粉末最後來到餐桌前就斷了線索。

於是她去外面找我問原因，看見我正跟其他小朋友在玩跳格子，就把我喊了過去，

牽著我的小手把我拉了回家。

「小米，跟媽咪說地上為什麼會有白白的？」媽媽口氣有點兇說著。

「我不知道。」我抓著頭回答。

「小孩子不可以說謊喔！」媽媽規勸我。

「喔～那大人就可以說謊嗎？」我試圖轉移話題。

「你皮在癢了很會應話歐。」媽媽真的生氣了。

「我……我忘記了。」我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是嗎？那我就讓你想起來。」媽媽眼角閃著詭異的光芒。

說完，她轉頭走向客廳，並從電視機後方的櫃子裡拿出一條長長我熟悉的東西。

果不其然她祭出了家法，那是一支比「哈利波特魔法棒」還要威猛的竹條。

魔法竹條。

我嚇得直喊著「媽咪～不要打，不要打！」、「我下次不敢了啦！」

『你還敢有下次？』媽媽反問。

「不是啦～媽咪，我以後都不敢了啦！」我急了。

我只好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那些遺留在地上可疑的白色粉末究竟是什麼東西。

嘴饞的我，看見餐桌上有一罐巧克力口味的味全奶粉，我拿了一根鐵湯匙往那

鐵蓋上用力的敲開。

 喀！一聲，挖了半天終於敲開那圓鐵蓋了。

鐵蓋是開了，奶粉也噴灑了一桌。

我開心的像是開啟藏寶箱那樣的興奮。

然後用湯匙往奶粉罐子裡挖了一大湯匙往嘴裡送，含在口裡讓口水慢慢的將奶粉

溶化掉。

溶化後的感覺很奇特，有點像麵糊又有點像麵疙瘩。

那含在口裡的奶粉一開始先是凝結成塊狀，之後就慢慢的被溶解隨唾液吞下

肚子裡。

我高興的狂跳腳，自認天才的我發明了奶粉新吃法。這樣，只要我肚子咕嚕咕嚕

叫時，就可以這樣拿來當零食吃了。

我邊挖邊走邊吃邊玩，於是地上就這樣被我點點滴滴的一路留下了證據。

媽媽知道我在發育中，常常會餓肚子。她不能像其他媽媽那樣，滿足家中的心肝

寶貝，她知道。

媽媽眼眶汎紅，她不忍心唸我，她知道她沒有多餘的能力她對不起我。

然後媽媽摸著我的頭跟我說：『小米，以後奶粉要用泡的來喝才不會噎到，

知道嗎？』、『還有開奶粉罐蓋子要注意，不要灑出來浪費了喔！』

「喔！好～」我開心的回答。

小時候我肚子裡的時鐘非常的準，不管我身在何處，或跑去多遠玩，只要吃飯時間

一到，時鐘就很自然的響起「咕嚕、咕嚕～聲。」

我就會像是裝著GPS衛星導航的車，很明確的走最近的路，用最短的時間回到家

報到。

隔壁有戶鄰居養著雞，常常會烹煮各種好吃的雞，我聞到一種獨特好香好香的味道，

我問媽媽那是什麼味道，媽媽說隔壁人家正在煮香菇雞。

香菇雞？

「你是狗阿？鼻子這麼靈。」媽媽斜眼看我說。

「嘿嘿嘿……，謝謝妳的誇獎。」我害羞的說。

「誰在誇獎你阿。」媽媽好笑的看我。

「有雞長的像香菇嗎？」我問。

「我還香菇長的像雞勒！」媽媽反笑我。

「那這樣要叫雞香菇喔！」我自我解說。

「……。」媽媽點很大。

她看我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為了拯救家裡快被口水淹沒的危機，她捨得去買了

一隻雞腿一些香菇，加入少許的薑絲，在那小小昏暗的廚房裡，煮著我期望好久好久

的香菇雞湯。

隨著爐火溫度的上升，香菇雞的味道也越來越濃厚，那香味從廚房飄了出來，

飄到客廳，穿過院子，鑽進我的鼻孔裡。

我不時來回的穿梭院子與廚房之間，一邊走一邊小跳步，開心的像隻小麻雀，

登登登的跳過來又跳過去，跳過去又跳過來。

「媽咪～香菇雞湯好了沒？」

『還沒。』

「媽咪～雞好了沒？」

『還沒。』

「媽咪～香菇好了沒？」

『還沒。』

「媽咪～薑絲好了沒？」

『閉嘴！你再媽來媽去的，煮好就不給你吃。』

「……。」

熱呼呼香噴噴的香菇雞湯終於端在餐桌上，我早已把碗筷傳好擺在桌上待命。

媽媽千交代萬交代囑咐我說，那鍋湯很燙叫我千萬要小心，別去摸它會燙傷的。

她說的話似乎抵擋不住我想吃的慾望，我趁她不注意時，偷偷用手摸了一下那鍋子，

燙得我眼淚狂飆。

我忍著劇痛不敢喊出來，怕被媽媽聽到。

我趕快拿著小竹凳放在冰箱前，踩著竹凳打開上層冷凍室門，將手指放在冰壁上降溫，

果然手指就沒那麼痛了。我心裡想我真是個天才，我真厲害。

但，我這個天才當沒多久就變白痴了。

「媽咪～」我哭著叫喊媽媽。

「怎麼了？」媽媽慌張的跑過來問。

「冰箱黏住我手指頭了啦～」我哭得好大聲。

「你這個笨蛋，又想偷挖冰來吃了嗎？」她側頭看了一下我的手。

「我沒有啦～嗚嗚嗚……。」我試著拔出手指頭，卻拉扯得更痛。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好個天才。

媽媽趕快跑去廚房打開水龍頭，用碗裝了一點自來水，往我的手指頭上澆水，

很神奇的手指頭竟然可以離開了。

我嘴裡含著被燙傷又被凍傷的手指跪在牆角旁，那是媽媽對我的處罰。罰我睜大眼睛

流著口水，看著她吃香菇雞湯。

我邊跪邊哭泣，我不是因為被燙又被凍的手指在哭，我哭，是怕媽媽把那一鍋

香噴噴的香菇雞湯給吃光光了。

她邊吹邊對我說：「小米這湯好香好好喝喔～」、「你不乖，我要把所有的湯都喝

光光。」、「看你以後要不要聽媽咪的話。」、「還有，等一下罰你不准看卡通。」

其實媽媽是把雞湯舀在碗裡，先用口把湯吹涼等等要給我吃的。

後來媽媽讓我起身坐在椅子上，她把手中的雞湯端在我面前，叮嚀我慢慢吃別

噎著了。

我看到那碗湯時我的嘴角開始上揚，終於可以吃到連我做夢都會夢到的湯。

那湯真的好香、好濃好好喝。香菇與雞肉絕妙的組合，竟能產生出獨特好味道。

那碗湯握在手裡溫溫熱熱的，有股暖流從手心慢慢傳遞到我心窩，好溫馨好溫暖，

這碗湯有媽媽的愛心，也有媽媽的味道。

吃著吃著我發現媽媽坐在一旁看著我吃，她用右手托著下巴撐在餐桌上，歪著頭

靜靜的看著我，她只是看著，什麼也沒說，也沒做。

我問她怎麼不一起吃？她只是笑著說她剛剛已吃過了，但我看著剛才幫她準備好的

碗筷卻是乾淨的。

她看我吃完了，把鍋子拿起來把剩下的湯料全部往我碗裡倒，並說要我趁熱吃完，

不然冷掉就不好吃了。

我無意中瞄到媽媽的鞋子，她穿的那雙白色布鞋，布料都泛黃了，連鞋底也都磨薄了，

感覺應該是已經穿很久很久了。

我問媽媽鞋子都壞掉了，怎麼不換雙新的穿？

她只是笑著搖搖頭說：「還能穿不需要浪費錢買呀！」

我的心忽然緊緊糾結在一起，感到胸口呼吸困難。

媽媽為了我捨得去買我想吃的，卻捨不得花錢買雙鞋，換掉那雙破鞋。

明明她沒有吃香菇雞湯，卻假裝她已經吃過了，她表面對我很兇，內心卻是無比的

慈愛。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裡感覺甜甜的。

於是我故意跟媽媽說，我吃飽了吃不下了，要媽媽幫我喝掉那碗湯。

媽媽似乎看穿我的心意，她摸摸我的頭，然後摟著我叫了一聲「小米……。」

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換我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吃。

看著媽媽高興的喝著雞湯，吃著香菇，我感到好快樂。但是我的這份快樂只維持了

三分鐘，我就開始後悔剛才所做的決定。

「媽咪～好吃嗎？」我流著口水說。

「好好吃喔。」媽媽嘴裡吃著香菇回答。

「要留點給我喔～」我貼近她身邊說話。

「你不是吃飽了嗎？」媽媽頭也不抬的繼續埋頭。

「是妳一直看著我吃，害我不好意思吃的。」我俏皮的說。

「小米～」她歪著頭看了我一眼。

「媽咪～妳好奸詐喔，騙我的香菇雞湯吃。」我跳著腳說。

「你這小鬼，敢這樣說媽咪。」媽媽捲起了衣袖子。

「哇！我不敢了，救命啊！」我的耳朵被媽媽拉扯著。

「你敢跑，被我抓到你就完蛋了。」媽媽氣呼呼的追著我喊。

「來呀！來呀！來抓我呀！」我調皮的往外跑。

媽媽追著我從客廳追到院子，又從院子追到房間，然後在床上互丟著枕頭。

一場枕頭大戰就此開打，房間裡充滿了我與媽媽的笑鬧聲。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會飛的枕頭。

※幸福是：感覺對了味，就是幸福。

後記：

我要離開台灣旅行了。

離開從小生長的這片土地，離開我的家鄉，離開我的母親。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對家鄉的不捨，對親人的掛念。

母親節到了

芽米兒將此篇文章，獻給全天下偉大的媽媽  母親節快樂！

待續：第8話 千萬別虧藍鴿子喔！我可不想去警局領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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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點滴：芽米兒　於2011年4月 台灣最後一夜